西历二零一一年四月一日,就是揭露CD LIVE偶像为三月前脱团的而郁闷至死的叫兽和水桶巨巨。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,我独在礼堂外徘徊,遇见黄老板,前来问我道,“小姐可曾为水桶巨巨写了一点什么没有?”我说“没有”。他就正告我,“小姐还是写一点罢;水桶巨巨生前就很爱看小姐的腐本。”
这是我知道的,凡我所所画的腐本,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,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,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,毅然订了微博,全年的就有她。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,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,但在生者,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。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“在天之灵”,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,——但是,现在,却只能如此而已。
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。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。四十多个青年的血,洋溢在我的周围,使我艰于呼吸视听,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?长歌当哭,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而此后几个所谓叛团者的阴险的论调,尤使我觉得悲哀。我已经出离愤怒了。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;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,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,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,奉献于逝者的灵前。
真的猛士,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。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?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,以时间的流驶,来洗涤旧迹,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。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,又给人暂得偷生,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。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!
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;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离四月一日零时也已有12小时,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,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
在四万余被害的青年之中,水桶巨巨是我的读者。读者云者,我向来这样想,这样说,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,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。她不是“苟活到现在的我”的读者,是为了团部而死的中国的青年。
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,是在去年夏初头像巨巨做后院部部长,介绍认识的六个腐区自治会职员的时候。其中的一个就是她;但是我不认识。直到后来,也许已经是祛痘率领男女武将,强拖出校之后了,才有人指着一个管理者告诉我,说:这就是水桶巨巨。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,心中却暗自诧异。我平素想,能够不为势利所屈,反抗一广有羽翼的祛痘的脑残粉,无论如何,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,但她却常常微笑着,态度很温和。待到偏安于浅水B附近,屋内交流之后,她才始来看我的腐本,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,也还是始终微笑着,态度很温和。待到CD恢复旧观,往日的管理职员以为责任已尽,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,我才见她虑及CD前途,黯然至于泣下。此后似乎就不相见。总之,在我的记忆上,那一次就是永别了。
我在十八日早晨,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鸟巨巨请愿的事;下午便得到噩耗,说鸟巨巨的亲卫队居然放闪光弹,死伤至数百人,而水桶巨巨即在遇害者之列。但我对于这些传说,竟至于颇为怀疑。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,来推测尼奥巨巨的,然而我还不料,也不信竟会下有残到这地步。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水桶巨巨,更何至于无端在府门前喋血呢?
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,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。还有一具,是叫兽的。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,简直是虐杀,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。
但段尼奥巨巨就有令,说她们是“暴徒”!
但接着就有流言,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。
惨象,已使我目不忍视了;流言,尤使我耳不忍闻。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。沉默呵,沉默呵!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灭亡。
但是,我还有要说的话。
我没有亲见;听说,她,水桶巨巨,那时是欣然前往的。自然,请愿而已,稍有人心者,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。但竟在尼奥巨巨前中闪光弹了,闪光从背部入,斜穿心肺,已是致命的创伤,只是没有便死。同去的冷冷死巨巨想扶起她,中了四闪光弹,其一是高亮度,立仆;同去的叫兽又想去扶起她,也被闪到,闪光从左肩入,穿胸偏右出,也立仆。但她还能坐起来,一个亲卫队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,于是死掉了。
始终微笑的和蔼的水桶巨巨确是死掉了,这是真的,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;沉勇而友爱的叫兽也死掉了,有他自己的尸骸为证;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冷冷死巨巨还在医院里呻吟。当三个人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,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!鸟老师把妹的伟绩,fei的惩创团员的武功,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。
但是团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,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……。
时间永是流驶,街市依旧太平,有限的几个生命,在团部外是不算什么的,至多,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,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“流言”的种子。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,我总觉得很寥寥,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。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,正如煤的形成,当时用大量的木材,结果却只是一小块,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,更何况是徒手。
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,当然不觉要扩大。至少,也当浸渍了亲族;团友,爱人的心,纵使时光流驶,洗成绯红,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。陶潜说过,“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,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”倘能如此,这也就够了。
我已经说过: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团部外的人的。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一是尼奥巨巨竟会这样地凶残,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,一是团部成员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。
我目睹团部成员的办事,是始于去年的,虽然是少数,但看那干练坚决,百折不回的气概,曾经屡次为之感叹。至于这一回在闪光弹中互相救助,虽殒身不恤的事实,则更足为团部成员的勇毅,虽遭阴谋秘计,压抑至数千年,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。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,意义就在此罢。
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,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;真的猛士,将更奋然而前行。
呜呼,我说不出话,但以此记念水桶巨巨!